纪实：一场异地恋，不但要了儿子的命，也让我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

口述：秀娥 整理：北国雨

图片大俗摄影和文章内容无关

发生在故乡的真人真事，因涉及当事人隐私，均用化名

十年前，我家儿子春生职高毕业，被分配到苏州一家电子厂打工，一年后转正，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再加上加班费，有五六千元。

我和他爹（名字叫二南）都还算开心吧，觉得不管好歹，孩子上了这么多年学，虽说没考上大学，心血与努力也算没白费。就是考上大学，现在国家也不包分配，不还是得自己找工作？！俺春生早早参加工作，至少可以顾住自家生活了，以后找对象娶媳妇也有了底气。

春生一上班，找对象的事便提上了日程。咱农村都是这样，男孩子只要不是在外头上学，早娶媳妇早省心。何况，他们刘家，到二南这一辈，是三代单传。再到俺家春生，上头两个姐姐，男孩子又是他自己，俺和二南早就盼着抱孙子了！

春生这个孩子哪儿都好，见过他的人也都夸他模样长得周正，高挑个子，白脸庞，一看就不像咱这庄稼人。就是有一个缺点，不爱说话，即便心里苦，也是打碎牙往肚里吞，谁也不告诉。脾气呢，还死犟活犟，他认准的事，八头牛也拉不回来。

一开始，俺和二南急着让咱庄上的媒婆二满银给说媳妇，因为她是媒婆里的行家，说媳妇的成功率很高。成不成，四两平，这是她说媒的规矩。也就是说，媒说成与否，要先置办桌酒席，还要先交五百块钱介绍费，成了皆大欢喜，不成也不退。

依靠她，前前后后，给俺家春生说了好几次媒，一次也没成，反倒花了不少介绍费，再加上春生来来回回的交通费，花了大几千，媳妇的事还是没影儿！

就这样一来二去，俺和二南没觉得咋着，春生不乐意了，扬言说以后再不让人说媒了，要自己在外面找。果然以后，俺俩一给他打电话，说介绍对象的事，他死活都不肯来，打电话不接，发信息不回。

我和他爹急得什么似的，但他离家两千里地，鞭长莫及，你大人再急，他小孩子不急，你又能有个啥办法！

上班上到第五年头上，五一劳动节，俺家春生果然没食言，带了个外地姑娘回家了。姑娘叫小翠，家是四川的，模样长得倒挺俊，个子不高，皮肤又白又嫩，嫩得能掐出水来，惹得咱庄上前后街的长舌妇们都来看，都说几十年也没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人儿。

她就一样不好，女孩子到咱家时，肚子有点腆，开始我还以为是胖，两天后我才看出来像是身孕。一问春生，才说女孩跟他是网恋，家是成都的，后来也从老家来到他厂里上班，现在和他是一个厂的工友。他俩在厂子外面已经租房同居半年了，女孩已怀有三个月身孕。

说实话，我和他爹一听这个消息，头一下子就蒙了。一来女孩家是外地的，家里那么远，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底细。再说，我和二南一向都是咱农村的老思想，思忖着这一没介绍人，二没订婚，女孩就怀孕了，让外边人怎么看？！

话说回来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，咱还得亡羊补牢。我和他爹便跟小翠他两个商量定亲结婚的事。不问不知道，一问吓一跳，谁知这小翠说，她从小父亲就去世了，母亲把她养到三岁改嫁，剩下她和爷爷相依为命。

她到苏州打工前一年，爷爷也得重病死了，也就等于说，四川老家已经没有小翠的直系亲属了。

说实话，听小翠说了这番话，我和他爹心里就有点犯嘀咕，春生也没去过小翠老家，怎能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啊。但事已至此，也没什么办法。就与他们两个商定，在这年的国庆节结婚。长假结束后，春生和小翠就回苏州了。

国庆节假期，俺和二南就按咱老家农村的习俗，给两个人结完了婚。婚礼当天，租了六辆小轿车，在咱村里前街后街转了两圈，最后才回到俺家新建的堂屋里入了洞房。

那时候小翠肚里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，腆着个大肚子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热闹，看见小翠的大肚子就指指点点，捂着嘴笑，俺也没往心里去。

如今的时代，人也开放了，咱村近些年结婚的年轻人，奉子成婚的多的是，也不是俺家春生自己！结了婚，生过孩子，流言蜚语也自然就过去了！

结过婚，春生就又回苏州上班了，小翠没跟他回去，留在咱老家待产。

小翠这个媳妇吧，乍一接触蛮好的，模样俊不说，嘴巴也甜，干活也勤快。在老家住的时间一长，慢慢地，这矛盾就出来了，主要还是体现在生活习惯上。

在咱老家，早晚一般都吃馍饭炒菜，中午喜欢喝面条或者烩菜，小翠不是。

她喜欢蒸大米干饭，炒菜也喜欢放很多辣椒，我和春生他爹都不习惯，尤其是辣椒，二南有痔疮，一吃辣椒就犯病，因此在俺家，中午经常做两样菜，一样放辣椒，另一样不放。好在俺老两口都省事，好迁就。

到这年年底，谢天谢地，小翠终于生了个大胖小子，我和他爹都高兴得什么似的，左邻右舍也都来道喜，想着俺刘家总算后继有人了，便给孙子起了个名叫根根。

过春节时，春生也放了七天假，回咱老家来了，见了媳妇孩子，也都非常高兴。来到老家第二天，就兴高采烈地跟二南去柳镇集上置办年货，还专门到超市里买了小翠四川老家都喜欢吃的腊肉跟辣子。

后来出事，也就出在春节这几天。

大年初一，按咱老家农村的规矩，一整天都该吃饺子。我和他爹当时也没在意，没做大米和炒菜，结果小翠不乐意了，抱怨说她还奶着孩子，也不做她爱吃的饭菜，怀里没奶咋养孩子。春生当时说话也不好听，说她入乡就得随俗。

两个人说了不几句，就吵起架来。小翠一气之下，抱着还没出大满月的孩子，就要搭车回老家，我和他爹好劝歹劝，才劝回来。

小翠当时还哭着掏出手机给四川老家打电话，用的当地话，嗲声嗲气的，咱也听不懂，还以为她是给老家人哭诉，当时也没往心里去。

第二天，也就是大年初二，要去俺娘家走老亲戚，俩人还在赌气，小翠抱着孩子上街了，手机忘在了家里。春生正收拾东西，接到了一个电话，是个男人打来的，看手机号也是四川的，说是要找他媳妇小翠。

春生能听懂四川话，问他跟小翠是什么关系，那男人竟然说是她老公，还反问春生与小翠是什么关系，两人就在电话里吵了起来。

也怪俺春生，不问青红皂白，跑到街上找到小翠，从她手里抢过孩子就用脚踹她。他爹追上来，实在看不过去，就在春生脸上扇了两巴掌。春生跑回家，把孩子撂给我，便跑进厨屋炕上呜呜哭了起来。

那个大年初二真不是过的，媳妇在街上撒泼哭，儿子在家里哭，亲戚也没走成。孰料中午吃饭时，春生忽然跑到堂屋里，脸蜡黄，捂着肚子给俺俩跪下了，哭着说：娘，我喝百草枯了，我真后悔……

那一刻，我和他爹都吓蒙了，以为他吓唬我们，再看他嘴唇发乌，话都说不成的样子，也不顾得问他原因，慌毛失脚地从村里找了辆小轿车，拉他去市医院。

医生一问，才知道他喝了两大口百草枯，抓紧洗胃抢救，孩子痛苦不堪，吐得翻天搅地，不光呼吸困难，还不断地咳嗽、胸疼。那一刻，我和他爹都后悔得想撞墙，尤其是他爹，老是后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，不该大过年的给孩子那两巴掌。

在医院抢救了两个星期，花了十几万，都是求亲告友借来的血汗钱，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，医生最后还是宣布，回家准备后事吧！

那一刻，我和他爹连死的心都有了！可怜我那苦命的孩子，临死时还口口声声，想再见见孩子根根，结果还是在回家的车上闭上了双眼，连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！

安葬了春生，他爹二南一下子疯了。成天在院子里傻傻地盯着一个地方入神，好像得了老年痴呆，他可才五十出头啊！一会又疯疯癫癫，又是唱又是跳的，跑到大街上，挨家挨户串门，口口声声说春生躲在谁家不想见他，他要把春生找回来。

没办法，婆家在邻村的俺大妮儿军霞就把他接过去到家住两天，但终究不是个长法儿，他到一个生地方，会安静几天，不几天就又变得疯疯癫癫的，三句话不离找春生，实在没办法，大妮儿只好又把他送回来。

小翠自俺春生死后，也一下子蔫了，成天苦皱着脸，一天说不了两句话。

有一回，俺实在忍不住，就问她，那天给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，她哇一下子哭了，说那是她跟俺春生赌气的，春生不做她爱吃的饭，还和她吵架，她便专门给她四川老家的一个远房兄弟打电话，让他冒充是她老公气他。

听了她这话，我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，但思忖思忖，还是把这口气忍下啦，孙子根根年龄还小，小翠如果再赌气走了，这一窝子事我咋收拾！

这一大家子人，少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，总归是难过。前年收了秋，小翠说，她有两三年不回老家了，想回老家过个中秋节，我也没拦她。临走那天怕孩子闹，我把小根根抱到街上玩，还给了她盘缠。她就那样挎个小包，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，这一走，就再也没回来……

这一个家，原本圆圆满满的，如今只剩下我自己在勉强支撑。我这把老骨头，也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，苦点倒不怕，只是苦了俺这孙子根根。他妈回四川时，他还不咋认得人，如今四岁多了，脾气很活泼，成天跑街上玩，见别的小孩有爸妈领着玩，回到家就闹我要爸妈。

我只好哄他说，爸妈都去南方打工了，他就又哭着让我带他去南方找爸妈。每逢这时候，我心里的那个苦啊，总也没地方发泄，只得偷偷找个地方哭一场，哭罢还得擦干泪，强颜欢笑，挺挺腰杆，下地干活，回家做饭，苦苦支撑起这个家。

不管怎么说，有俺这个健康活泼的小孙子，俺活着就有些力气，俺老刘家的香火，还要在俺小根根身上，一代代地传下去……